從2018年起,香港大學博士生王怡霖開始研究秀場直播,2019年,為了加深研究,她與成都一家公會簽下3年合約,親自當上了一名網絡主播。起初,她還會觀察每個進直播間的觀眾,用筆記記下他們喜歡什么。但是,為了在秀場直播中存活下去,她發現自己漸漸接受了系統的“規訓”,滑入一種積極開播、接受PK懲罰、討好觀眾、渴望打賞的狀態。(澎湃新聞11月13日)
這位社會工作與社會行政學博士的研究,只是直播行業生態的一個縮影。不過,對經常刷抖音、快手等短視頻App的用戶而言,即便不是秀場直播的忠實觀眾,也不會對這類場景感到陌生。面對記者,王怡霖講到自己與其他主播PK,把跟做性暗示動作、往衣服里倒水等極端行為作為“賭注”的經歷。而制定“賭注”的,往往是那些更有影響力、粉絲基礎更深厚的大主播。這些帶有羞辱性質的做法,顯然已經踩在公序良俗的邊緣。但在直播間里,她所描述的這些,卻是司空見慣的常態,遠遠算不上是最離譜的。
網絡空間的虛擬感,沖淡了人的道德感知。與此同時,平臺與MCN(多渠道網絡)公司對流量的追求,也加劇了主播之間的惡性競爭。這些因素的影響,使觀眾越來越敢暴露心中最直接的欲望,對主播提出在旁人看來相當過分的要求。主播身在局中,往往也會迎合這種需求以換取業績,即便心有不甘也身不由己,否則沒了粉絲的青睞,只能卷鋪蓋走人。在這一過程中,環境對個體的“異化”暴露無遺。
這也提醒著人們:互聯網有著極其復雜的一面,唯有在充分理解其人性根源的基礎上加以合理引導,才能讓網絡環境更加理想。
不同于王怡霖為了學術研究而體驗直播業,對更多網絡主播而言,直播間是他們討生計的地方。許多調查研究與新聞報道也都指出,除了“金字塔尖”的極少數頭部主播,大多數秀場主播的收入并不算高,其得到的打賞一大半都要交給公司與平臺。因此,從任何角度看,平臺都應以更大力度履行其社會責任,讓主播與觀眾以更健康的方式互動,防止“劣幣驅逐良幣”。
要將直播生態引向更加健康的方向,不是批判兩句或是“一禁了之”就能做到的。在王怡霖的研究中,除去當紅主播,能持久留在秀場直播行業里的主播多為社會資源較弱勢的女性。而打賞多的“大哥”們則試圖在線上填補一些線下生活的空白,或為孤獨感、或為釋放工作壓力、或渴望親密關系。主播想要更高的收入,觀眾有自己的情感訴求,這些需求本身都是正當的。但是,如何為他們實現這些需求鋪就一條“正路”,既考驗著制定規則的平臺,也考驗著每一個互聯網用戶。
在內容生產者一端,平臺與社會應該努力讓主播能夠通過呈現自己的個性收獲流量,而不是把算法算出來的“流量配方”套用到所有人身上,迫使主播失去自我,變得“千人一面”,甚至不惜自我侮辱。而在內容消費者一端,合理的情感需求值得被正視,但其表現形式不能突破必要的倫理底線。不論是廣義的表演行業,還是任何其他行業,生產者和消費者都應該有平等的關系,保有尊重和體面。
楊鑫宇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