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美總部北京鵬潤大廈36層,創始人黃光裕坐在會議室中心圓桌的主位上,左側的手機放在支架上,屏幕上是實時變化的股票信息,右側是茶杯和會議資料,此時黃光裕盯著平放在桌上的Pad,玩著游戲《憤怒的小鳥》。
會議現場是在2021年10月下旬,國美內部連續開了5天的高層會議,他們車輪戰一樣討論關于國美全零售生態共享平臺目標和實施路徑。打著游戲的黃光裕,身體端坐,左腿壓在右腿上,坐在一眾國美的高管中間。
根據國美官方微信號,除了黃光裕之外,參加會議的高層還包括時任國美零售控股執行委員會主席魏秋立、國美零售控股投融資委員會主席周亞飛和國美零售控股高級副總裁黃秀虹。他們坐在會議室的中央,周邊參會的包括國美零售控股全體管理層和國美控股集團相關公司負責人,國美零售全體中層干部都在線參會。
黃光裕一邊看股票一邊打游戲的場景,也被很多國美中高管理層看在眼中,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些人中大部分人此前沒有接觸過黃光裕,更沒有契機近距離觀察這個神秘的老板。“4個多小時的會,整場他都沒說什么實質性的東西。”一位同黃一起開會的國美前員工向《中國企業家》表達了這種幻滅感,“他沒回來之前,一直感覺挺傳奇的,跟他開了一次會就感覺一言難盡。”
一位接近國美管理層的人士何益曾參加黃光裕主持召開的會議,令他感到離譜的不止黃開會時打游戲。
“在開會的過程中,一個小孩抱著小狗闖進了會議室,老板(黃)抱起小狗,逗著小狗玩。小狗跑了,小孩追著狗在會議室滿場跑。”這個場景也令何益印象深刻,“這個會議先別管效率高低,再怎么著,有這么多高管和員工都在等著他。”何益吐槽道,“還有人在開會途中來喊黃光裕回去吃飯。”
不少中層和基層的員工都沒有與黃光裕共事過。對于黃的回歸,也從“朝圣”一樣的眾望所歸到不過如此,而這次停發工資風波,直接擊碎了黃光裕曾經的“梟雄”光環。
據《棱鏡》報道:10月28日,在北京鵬潤大廈國美總部的全員大會上,國美電器董事長黃秀虹表示:公司到今年12月底之前,只會給員工上社保,不會再發工資了。黃秀虹還補充:今后中長期,工資發放也存在不確定性。會后公司會出具一份承諾書,員工可以各自去找主管簽字。
對此,《中國企業家》向多位國美員工進行了核實,他們均證實了該情況屬實,同時也提供了承諾書,該承諾書與網絡中流傳的一致。在此期間,記者多方聯系國美,撥打了各大平臺上的公開電話,但均無人接聽。
2008年11月,黃光裕被北京市公安局帶走調查;2010年8月30日,因非法經營罪、內幕交易罪和單位行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4年;2020年6月24日,獲得假釋;2021年2月16日假釋結束,正式獲釋。
18日,也就是黃正式獲釋兩天后,春節假期上班第一天,黃光裕在國美控股集團高管會上發表了講話,其中最為人熟知的便是“力爭用未來18個月的時間,使企業恢復原有的市場地位”的口號。這一講話和口號,仿佛是黃光裕對內對外的一次正式宣告。
“講了目標,具體怎么做沒說。我就記住了會上說的18個月,具體怎么恢復地位,大家誰也不知道。”一位已從國美離職的員工方恒告訴《中國企業家》。或許,對當時摩拳擦掌已久的黃光裕來說,這又是一場豪賭,但離開主戰場多年的他,世界已不是13年前的世界,周圍的人和事他也早已陌生。
或許那時,國美就已經埋下了今天的結局。
皇帝的新衣:到底誰在忽悠誰?
夏明是最近幾年進入國美的員工,他稱自己剛離開公司。日常他與公司高管們的接觸也不多,除了少數的會議,他偶爾在一些集團的大會和事業部的會上,能遇到黃光裕。這類會,經常從早八點開到了晚八點,高管們挨個和黃匯報和演示。
“他只問他想知道的,根本不管你在說什么。”夏明舉了幾個他看到的例子,雙方完全是雞同鴨講——比如,在演示系統時,黃光裕只會問:客戶會員怎么去和真快樂打通;負責積分會員的員工在演示分享時,他會問:這個錢怎么來串?
國美內部不少員工將日常中黃光裕參加的會稱為“故事會”,原因很簡單,會議中“忽悠”的含量太高。夏明曾經歷了這個離譜的階段。
對于下半年的規劃,每個事業部都要拿出相應的計劃和預算。有個事業部的領導,拿出了一個方案。“打個比方,該事業部老總其實正兒八經估算出來,剛開始整體GMV(商品交易總額)預計100億元左右,因為正常業務都有個爬坡過程。但幾百億根本入不了老板的眼,黃對此不滿意,然后不知道怎么,就調整成1000億元了。最終,等他從黃那里匯報回來,就變成可以做5000億元了。”
“慢慢大家就都覺得老板不想聽(百億)這些,然后每個事業部的規劃都是千億級別的,一個新的事業部上來就是1000億。”何益思考片刻后告訴《中國企業家》,很明顯就不符合常識,他覺得以高管的智商,心里也覺得做不起來,但黃和這個時代脫軌已久。整個高層都在這種氛圍里,大家都在忽悠他。最終的結局,是一起將公司變成了如今這樣。
在記者采訪多位經歷這一階段的國美員工時,他們都提到了公司目前的風氣:虛、不扎實、花里胡哨、忽悠等,也不約而同提到了一些高管拿著假數據或很虛的商業模式去忽悠黃光裕的場景。“很多高管在匯報規劃時,其實他們沒有拿出什么實質性的東西,包括PPT上,整體商業思路挺亂的,都在忽悠。”夏明說道。
黃光裕真的這么好忽悠嗎?在另一位國美離職員工看來,這些高管只是投其所好而已,“感覺他的思路還是搞投機,通過并購和拆分,開設出各種事業部和子公司,畫大餅融資,搞大了上市圈錢。”
自黃光裕回歸后,國美不停推出新業務——打扮家、真快樂、折上折等。其中,打扮家、折上折都是他通過收購獲得的,此外還收購了大玩家。與此同時,他也在不停聘請外部的顧問和行業頂尖人才,幫他融資。
2020年8月,國美成立國美線上平臺公司,挖來了曾經的百度二號人物向海龍任CEO。“黃當時想讓向海龍幫他融資,但向海龍沒能幫上他。”上述國美員工表示。很快,不到一年,2021年7月,向海龍從國美離職。
甚至,上述離職員工透露,黃光裕還曾找過原復星全球合伙人、首席信息官梁劍峰,想聘請他當顧問幫忙融資,此事最后如何不得而知。但截至目前,國美新成立的事業部和公司的融資狀況不佳,“沒聽說哪家成功融到資了”。
在夏明看來,什么行業火,黃光裕就想做什么。在新造車火爆時,他成立國美新能源汽車銷售公司,如今該公司只剩1人,已名存實亡。在今年上半年,黃又想做元宇宙業務,“聽說他花了2個億,買了家做元宇宙的企業,到處融資。”夏明表示。
2022年,在國美內部現金流出現困境時,黃光裕還高薪挖來了前樂視高管梁軍,此前他也曾挖過快手的一些高管。但“他沒有太多心情去做具體的管理,(在畫餅后)他只想著急賺錢。”上述國美離職員工表示。
在一些國美員工看來,回歸初始,黃光裕是想做大的,所以一開始攤子鋪得很大,不停收購這個那個。“然后,他也一直在談融資,但資本可能也覺得這些項目不靠譜,在融不到資的情況下,黃就跟高管們說,幾個月你必須搞出盈利來。”何益表示。
方恒分析稱,如繼續無法盈利,除黃光裕前期已經投進去的大量資金以外,他手里剩下的錢,沒準都要填進窟窿里。
所以,“他(黃)現在已經不想救了。他手里的錢,就看怎么能守住了。”何益稱。
在眾人的合力下,黃光裕穿上了一件新衣。只不過我們無法得知,黃光裕是自愿穿上的,還是被哄著穿上的。
企業文化掉頭:與互聯網管理風格鮮明對比
黃光裕正式回歸后,杜鵑不知什么時候從鵬潤大廈搬了出去,一些集團的大會,她總是通過線上的方式參與。
員工、外界總是不自覺會將國美的“杜鵑時代”和如今的“黃光裕復興時代”做對比:戰略方面:一個穩定;一個激進;遭遇困難時期,一個緩發了高層工資;一個緩發了員工工資;工作流程上:一個清晰;一個混亂。
方恒告訴《中國企業家》,四五年前他進入國美的時候,感覺杜鵑掌舵下的國美整體比較穩,公司的運轉也比較有序,但黃光裕回歸之后整個公司的氛圍都變了,“當時最大的想法就是感覺好混亂,也沒有一個具體的路徑,到底大家該怎么干也不知道,導致所有的戰略還是業務,看著都像是虛的。”
方恒透露,2020年初,疫情最嚴重時,當時公司杜鵑在主管,因為停業,國美也緩發了工資,但當時是高管停發,員工工資照常發,只是發不全,部分績效扣了。但此次國美停發工資,夏明感到疑惑的是,員工都停發了,但很多高管卻看起來若無其事。
讓方恒印象深刻的,是杜鵑對老員工的重視。她提拔的高層大部分是在國美工作多年,由內部培養出來的。比如,當時公司總裁王俊洲,在國美工作近二十年;主管業務的國美集團高級副總裁何陽清也在國美工作十多年,國美零售to C事業群副總裁李俊濤,自1989年加入,在國美工作了近三十年,還有當時各個事業部的老大多是國美的老人。
2016年,國美30周年慶時,曾在鵬潤大廈的18層,貼了一張在國美任職時間超過10年的老員工名單,滿滿貼了一墻,讓方恒至今難忘,“這榜單貼在墻上很多年,給員工帶來了一種歸屬感。”
到了黃光裕時期,他開始頻繁招人,國美的老人也開始不停離職。2021年7月開始至今:時任國美電器CEO的張德炬因“身體情況,需休息調整”為由離職;國美零售副總裁、國美在線公司CEO向海龍被曝較早前已處于“脫離工作”的“掛職”狀態,僅保留了年報中高管介紹和內部審批流程,或已經事實上從集團離職;打扮家創始人崔健、CEO高非也于當月離職;已經在國美工作20多年的王巍,因個人原因辭去國美電器CEO一職。
另一點不同,則體現在雙方對科技的態度上。據國美員工透露,杜鵑曾從亞馬遜招了一批人,那時在完善國美在線的智能算法,比如門店科學選址,完善國美的供應鏈系統等方面,確實做了很多努力。
他的感知和夏明一樣。
黃光裕的管理風格,夏明稱比較偏向一言堂,“他的口頭禪是別耽誤我賺錢,感覺他并不真正重視互聯網和技術。”
11月4日晚10點,也就是工資停發事件發酵后的第二天,《中國企業家》來到國美總部鵬潤大廈,這里的冷清與熱鬧似乎一如往常。
一樓燈火通明,偶爾幾個喝得醉醺醺的人,被架著出來。如果不是偶爾幾個戴著國美工牌的員工在一樓抽煙,很難相信這里是國美總部。
此時,整棟樓除了個別幾層依舊亮著燈外,頂層的燈光也還亮著。黃光裕及其家人大部分都住在國美總部鵬潤大廈頂層,有專梯直達。這里是他們辦公的地方,也是他們生活居住的地方之一。
黃光裕的學歷并不高,白手起家,自帶匪氣,偶爾也會爆出粗口。一位國美離職員工告訴記者,在國美內部他們曾聽說,黃光裕對一位高管說:“如果你敢走,就弄死你。”
這種匪氣還體現在,“他們覺得現在公司有困難,沒錢發工資,不發或晚點發不就好了,也不需要跟員工解釋。”這種認知令一些員工感到匪夷所思,“為什么公司可以這樣理直氣壯。”
黃光裕歸來后,國美快速擴招,戰略集中發力線上,打扮家、真快樂、折上折等多款APP上線運營,于是國美這家傳統企業,新加入了不少互聯網人。
層級過多、管理方式粗暴以及偏傳統的文化,都讓他們感到不適。比如,在鵬潤大廈36層開會時,夏明發現會議室內還有不少打扮隆重的禮儀小姐。雖然開會的人數并不多,中間一圈是黃光裕等高層坐著,每人前面放一杯熱茶,三個禮儀小姐不停地給他們放煙和添水,“換水是為了讓水保持合適的溫度,有時會議開到12點,禮儀小姐們還在。”其他員工則坐在周圍,每人分發一瓶瓶裝礦泉水,公司的等級分明。
“公司很多人一直在互聯網企業工作,那里的文化還是挺扁平的。”夏明總結道。
人心惶惶:小道消息四起
最近夏明聽到的大部分關于公司、工資、承諾書的來源來自多個渠道:一是國美內部的交流平臺,但該平臺上停發工資的相關消息發出后,很快就會被管理員刪掉;二是員工之間的交流;三是公開媒體和社交平臺上的信息。
大廈將傾,早有預兆。
何益告訴《中國企業家》,今年開始就沒有一次是正常發工資的,只有一次給了個正常理由。“國美的財務中心設立在西安,2022年1月,過年加上疫情原因,西安當地的財務人員沒辦法去辦公,大家的績效部分沒有算出來,所以通知績效部分不發了。”
在夏明看來,這個不知真假的理由,算是比較正常的操作了,“此后再也沒有拿過完整工資了”。
他還吐槽了這段令人匪夷所思的經歷:今年1月,公司給了個理由,未發績效部分;2月則沒有任何理由和通知,直接沒有發績效部分;到了3月,補了上兩個月的績效,但是到了4月又稱2月的績效要扣部分,原因和國美電器的銷售額有關。績效發放額度出現問題后,工資的發放時間也突然更改,原定每月15日發放上一個月的工資,但到了7月則又延后了半個月——7月開始變成2號發工資,8月的工資,過完十一才發。
“沒有任何官方通知,不給任何理由,每個月工資跟開盲盒一樣。”夏明稱,很多員工工資中的績效和底薪的比例從“二八”變成了“三七”,公司也沒有任何解釋。
“簽的時候,他們說9月的工資已經在安排了,然后很多人就信了簽了。但簽了也不行,一樣不給發(工資)。還有一種說法,就是不簽的人,公司就不給交社保。”夏明稱,人力負責前來簽保證書的是一個文弱的小姑娘,大家問她,一問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簽了會有什么影響,不簽會怎樣,只能靠大家自行揣測。
當一個組織其官方消息出口缺失后,一切揣測、謠言就有了絕佳的土壤,整個公司上半年人心惶惶,而如今,鵬潤大廈內部就是如此——高層是不是都在足額發放工資?公司板塊的盈利去哪了,錢去哪了?老板在不斷減持,他要跑嗎?
停發或緩發工資只是提早暴露了國美目前的困境。
2022年4月,國美遭到供應商惠而浦控訴拖欠貨款,之后迎來持續性裁員和關店。據《財新周刊》報道,國美已關閉旗下九成門店,目前全國門店數量已不足500家,分公司也經過合并撤銷,從40家下降至30家。
而黃光裕回歸后大手筆操刀的“打扮家APP”,也在今年7月,被曝業務暫停,整個業務從鼎盛時期的上千人,被裁到不足10人。
11月4日開盤,國美零售股價一度跌超9%。截至4日收盤,國美零售報價0.126港元/股,市值僅剩45億港元。
回歸21個月:從激進擴張到套現離場
兩年前的夏天,2020年6月24日,北京一中院對黃光裕依法裁定假釋出獄,消息傳出后,瞬間就引發了國美系股價的暴漲,當日國美金融科技漲幅超60%。
當年黃光裕的入獄,也加快了國美從巔峰滑落的進程。黃光裕離開的這十余年,恰好是移動互聯網和電商蓬勃發展的黃金十年,阿里、京東、拼多多等已成電商巨頭。
一位國美前員工告訴《中國企業家》:“最近幾年,國美一直在裁人。具體裁了多少,我估計有兩三萬人左右,現在還剩下三四萬人在零售這塊。”據了解,目前國美控股旗下包括了總部、國美零售控股、金融板塊、地產板塊、投資板塊以及瞧瞧科技,其中國美零售控股為其中的主力,大部分在職員工均在該板塊。
而近幾年,國美零售營收持續下跌,負債額連年上升。2017年~2021年的財報數據顯示,國美零售營業收入分別為715.71億元、643.56億元、594.83億元、441.19億元以及464.84億元。同期的流動負債分別為353.44億元、406.04億元、464.12億元、529.43億元以及521.5億元。
再次歸來,黃光裕肩負重任——大家都渴望看到一出經典的逆襲“大爽文”,一代“商業教父”出山,如何帶領強敵環伺的國美扭轉乾坤。
外界、國美內部以及黃光裕本人,或許都有此期待。而這種期待,在這22個月中,已經逐漸破滅。
據國美離職員工透露,假釋考驗期,2021年2月16日正式獲釋前,黃光裕就已想好了這場“逆襲戰”要怎么打。2020年12月,打扮家完成股權變更,國美控股集團收購了其80%股份;2021年1月12日,國美推出“真快樂”APP搶先版上線試運營,代表著國美零售娛樂化零售戰略的全面開啟;4月29日,打扮家APP上線;8月12日,國美“折上折APP”官宣上線。
而“真快樂”APP,也在短期內歷經多次重大改版,推出了“賽事”平臺、“榜單”功能,并上線了“真選商品”頻道以及“嚴選好店”頻道。
據《每日經濟新聞》報道:2021年9月,打扮家創始人崔健表示,自國美收購打扮家之后的4個多月里,打扮家公司的人數由100人猛增至450人。
但到了2021年年底,情況急轉直下,收縮、裁員、減持成為國美及黃光裕的關鍵詞。
在此之后,黃光裕及其家族開始不停地套現——2021年12月22日,黃光裕以每股平均價0.67港元減持國美零售1000萬股;2022年1月24日,黃光裕及杜鵑分別減持國美3000萬股,共6000萬股;1月,國美電器新組織架構調整,新增董事長一職,由國美創始人的妹妹黃秀虹出任;到了4月,黃光裕場外以每股平均價0.55港元減持4億股國美零售,套現2.2億港元,持股量由59.87%降至58.68%;9月,港交所披露了國美零售大股東黃光裕夫婦在9月14日和9月15日的大手筆減持動作,兩天操作了三次,賣出15.28億股,套現2.95億港元。
《中國企業家》梳理了這兩年來國美的大事件,其中包括了國美的戰略布局、新業務調整、人事變動、停牌、股份減持等變化,發現其動作的階段性明顯。從黃光裕回歸開始,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階段:
一是激進擴張期,黃光裕回歸,打扮家、真快樂、折上折等業務開始布局擴張;二是搖擺不定期,2021年7月,向海龍淡出,張德炬離開,帶來了第一波質疑和觀望;三是戰略收縮期,2021年年底開始,國美對外不斷融資同時,黃光裕及杜鵑也在連續大量減持,在管理上黃也開始淡出,公司的具體事務由黃光裕的妹妹黃秀虹擔任,打扮家業務被暫停;四是“擺爛期”,回歸18個月之后,目標沒有達到,裁員、緩發工資之外,黃光裕鮮少出現在公開場合。
這四個階段中,黃光裕對內對外的表達和措辭也發生了改變。第一階段中,黃光裕的公開信或內部講話中還在不斷倡導奮斗、拼搏;第二階段中,就開始出現相互質疑的情況,11月17日,國美控股發表《國美控股集團關于內部處罰通報的聲明》,黃光裕對國美內部“躺平”文化的不滿展現出來;第三個階段,黃更像是看清了現狀,在《全新出發 奮進未來》一文中,耐心、戰略定力、韌性等詞出現;直到第四階段,也就是2022年8月19日,黃光裕宣布18個月恢復市場地位的目標不及預期。
陷泥潭時,越折騰沉得越快。
2020年6月,家電行業資深觀察人士劉步塵曾在接受采訪時表示:“不要指望黃光裕出來了就能挽救國美,黃在里面遙控國美都沒改變衰落趨勢,出來了就能改變嗎?一個在里面待了十幾年的人,怎么能比在商場上殺敵的(蘇寧)張近東更有優勢呢?況且整個家電和電商格局都定了,再翻盤很難。”
但張近東的日子也不好過,2013年到2021年,蘇寧易購的總負債從543.58億元變為1397.09億元,資產負債率從65.46%變為81.83%。最終,張近東斷臂求生,在2021年放棄了對蘇寧易購的實際控制權。
當年,黃光裕出獄后,不少人在問:如果黃光裕沒有錯失這10年,國美會不會更好?最近,國美負面纏身,又有不少人在問:如果黃光裕沒有回歸,或繼續走杜鵑的穩健路線,國美是否還有希望?
這些漂浮在半空中的假設,其答案或許連黃光裕本人也無從得知。
國美如同一艘大船,原本在巨變的風浪中尚能勉強平穩前進,老船長黃光裕回歸后,想帶領大家闖入新世界,于是國美加速并掉轉船頭,只是風雨飄搖下,船長、船員們慣性依舊——船可能要翻了。(文中何益、夏明、方恒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