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 云

　　作為莎士比亞的故鄉，英國無疑是戲劇文化氛圍非常濃厚的地方。這里不僅有傳統的莎翁劇，每年新上演的劇目也不少，大大小小的劇場，熟識或不熟識的演員，為觀眾呈現一場場精彩演出。

　　倫敦市中心的繁華街道上、地鐵里總是熱熱鬧鬧鋪滿各類演出海報，尤其是西區，整條街常年上演著大家耳熟能詳的音樂劇，如《歌劇魅影》《悲慘世界》等，但大概因為彼時的自己還很年輕，總覺得去看戲是離我的“學生”生活很遙遠的事情，直到來倫敦的第二年，才在這里看了第一場戲。

　　契機來自一位友人的邀請，她被介紹注冊了一個專門贈送演出票的網站，該網站主要贈送各種正式投向市場前試演場次的票，于是她便邀請我去看一場話劇演出。其中有個角色是參演過《是，首相》的英國知名老戲骨出演，出于對英國本土話劇的好奇與對這位演員的欣賞，更出于有免費票不能浪費的心情和對贈票的感激，我欣然前往，開始了在英國的戲劇之旅。

　　演出地點是一個中等規模的戲院，雖是試演場次，但劇院附近街道上也都張貼了宣傳畫，劇院外墻更是掛起了大大的海報。我們早早到達領了票，或許因為來得早，拿到的竟然是非常前排的座位，難掩興奮的我倆站在墻角啜著路上買的咖啡，一邊故作鎮定地閑聊，一邊觀察起不大的門廳。這顯然是個有年頭的劇院了，但又不是那種精致典雅、每個角落都精心雕琢的古建筑，有一些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韻味，也有些那個年代帶出的陳舊感，只是因為一直還在兢兢業業為各種演出服務著，依然還能讓人感受到沉穩的生機。陸續走進劇場的人群以中年以上者居多，年紀越大的越是衣著鄭重，雖不至于禮服加身，但精致的套裝、細心打理的發型和精心搭配的首飾總是少不了的；對比下來，越年輕的觀眾則越隨意。這些不太多的年輕人大都和我們一樣帶著微微迷茫和躍躍欲試的神情，讓我們本來覺得有點格格不入的心情放松下來。

　　演出開始后，我比想象中更快地投入。劇情講述了一位父親為了洗脫兒子的罪名不停抗爭的故事，從一開始其樂融融的家庭、神采奕奕的父親，到后面分崩離析的一家人、垂垂老矣頹廢不堪的父親，整個故事跌宕起伏，全場表演一氣呵成。后期的父親已經頹廢不堪到觀眾都擔心演員會直接倒在臺上的地步，臺詞也同樣聽起來有氣無力、聲聲發顫，但每句臺詞依然清晰地送進了觀眾的耳朵里，著實讓人感嘆。觀劇全程，心情可以用“忙亂”來形容，被劇情吸引，被表演驚艷，被演員的技巧勾起好奇，又被現場的氣氛感染，第一次感受的東西太多太紛繁，而臺上則是一幕接著一幕，一環扣著一環，仿佛不把人的情緒勾到頂點誓不罷休。

　　唯一緩和些的時候也就是中場休息了，我來不及起身走動休息，就忙不迭和友人交流起心得。這時，劇場工作人員進來兜售起了冰激凌，端在手里的盒子怎么看怎么像電視劇里老上海劇場外兜售香煙的那種盒子，我忍不住猜測，大概是以前有賣煙的傳統，隨著文明的進步賣起了冰激凌吧。紛繁的思緒一下子輕松下來，雖已是深秋，還是買了個品嘗，明明再普通不過的冰激凌，在劇院的座位上品味起來，似乎有了別樣滋味。

　　繼續投入下半場，舞臺上父親耗盡余生，最終還是洗清了兒子的罪名，盡管付出的代價實在過于沉重，但這樣的結局多少給了觀眾一些安慰。而演員精彩絕倫的演出也贏得了熱烈的掌聲和喝彩，雖然只是試演的場次，但所有演員都傾盡全力，貢獻了一出絕妙的好戲。

　　領略過戲劇的魅力，似乎和劇場的距離一下子被拉近了，從此便一發不可收。在英國各地，我看了各類題材的戲劇，有的是現代題材，有的講述中世紀故事，也有的描述二戰的殘酷。有的演出在宏大的大劇院，云集了眾多明星演員，也有在環球劇場上演的莎翁劇，古色古香、雕梁畫棟的精致露天劇場似乎瞬間就能將人帶回那個時代。

　　其中，我最喜歡的大概是一場在小劇院的演出，當時也是因為里面有喜歡的演員才買的票。劇場名副其實的“小”，甚至沒有所謂的“舞臺”，只是在室內空地上圍了一圈階梯座椅，觀眾和演員之間沒有任何阻隔，臺上和臺下的邊界被無限模糊，這樣的設置成了一場表演的組成部分。如此近距離地看演員的投入表演，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活生生在眼前，卻又覺得很遙遠，仿佛是在兩個世界，對方活在那場戲里，而觀眾始終是戲外人。這種特別的體驗令我長久難以忘懷，第一次感受到戲劇的形式也能帶來如此不同的體驗，而戲中世界能如此有張力地呈現在世人面前。

　　那場戲謝幕后已是深夜，街頭冷清而空蕩，我正準備離開，卻聽見后巷門口人聲嘈雜，好奇詢問才知是觀眾在后臺門口等演員簽名。此前對這個“傳統”有所耳聞，但一直沒參與過，這次還有自己喜歡的演員，便一起等在了門口。沒過多久，我們一起等待的人一身樸素穿著出現在眼前，簽名、寒暄一切順利，對方還主動拿起我的手機來了張自拍合影。

　　人群很快散去，演員也已離開，我和朋友走在深夜的倫敦街頭，不經意間便走到了空曠無人的特拉法加廣場。冬天倫敦的夜很涼，潮濕的地面倒映著街頭昏黃的燈光。我們一邊念叨著好冷，一邊又覺得心情很是燥熱，聊著剛剛的戲，聊著在后臺門口的等待，聊著演員和他獨到的表演，在寂靜冰冷的夜里，我們是格外火熱的部分。

　　去看一場戲劇，一次相會也是一次散場，臺上的演員如是，臺下的觀眾亦然。戲劇的魅力大概就是如此，要臺上臺下的人都全情投入，去珍惜每一次的相遇，體會每一次與眾不同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