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有學校資源的不均衡導致很多家長心態失衡,在不能進入更好的學校之前,只能通過報名參加課外輔導班來縮小孩子的考分差距。可見,學校之間的差距是培訓火爆的外部條件,學生評價體系單一則是培訓火爆的內部根本性原因
● 在線教育企業在短期內實現盈利基本無望,它們紛紛將眼光投射到新的增長點——素質教育的培訓業務。“體育提分、美育進中考”等素質教育新政又成為在線教育機構瞄準的新增長點,但同時也存在被應試裹挾的隱憂
● 要想解決校外培訓機構存在的問題,應從根本上改變教育評價體系,改進教育管理,改善教育內容
□ 本報記者 趙麗
1月7日至8日,2021年全國教育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其中一項重要議題便是——大力度治理整頓校外培訓機構。會議提出,重點整治唯利是圖、學科類培訓、虛假廣告等不良行為。綜合運用經濟、法治、行政辦法,對培訓機構的辦學條件、培訓內容、教材教案、收費管理、營銷方式、教師資質等提出要求。切實解決好學校內、課堂內教不到位的問題。
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多點零星暴發,2021年寒假在很多地區提早開始了。《法治日報》記者近日采訪發現,與提前進入寒假相伴而來的是,學生們也提早被家長安排了各種校外培訓課程。在學生群體特別是城市學生群體中,語數外三科校外培訓已成為“標配”。
而早在5年前,中國教育學會發布的《中國輔導教育行業及輔導機構教師現狀調查報告》就披露,我國中小學課外輔導行業的市場規模已經超過8000億元,參加學生規模超過1.37億。
在年年喊減負的大背景下,學生何時才能擺脫被眾多課外班“加身”的命運?
疫情影響寒假提前放假
課外培訓填滿學生假期
元旦前后,北京市民蘇萍就開始為提前放寒假的女兒挑選線上課程。她現在的報課原則是不囤課(不一次性購買很多課程),因為不少線上培訓機構在做大后會不斷擴張,教學質量無法完全保證。
一周10節課,每天至少兩節課,每堂課30分鐘;兩家機構的數學培訓每周三節,分別側重培養數學思維和計算能力;線上一對一外教練習口語;線上英文繪本閱讀;其余是學習語文拼音——這是蘇萍給她5歲半的女兒安排的線上課程。
為了找到更好的教育資源,蘇萍加入了4個“雞娃群”,4位群主主要做線上課程營銷。據蘇萍介紹,現在這4個“雞娃群”的主旨都是“千萬不能報線下,危險”,線上課程也因此受到家長的青睞和認可。
蘇萍在整體比較了各類線上課程后發現,在線教育如今已經擁有多種不同的切分維度。根據學習主題,可以分為素質教育和應試教育兩類。兒童英語以及近年來開始流行的少兒編程均屬于前者,嚴格遵照公立教育體系“課綱”展開;中小學知識點和解題培訓,則針對應試教育場景。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選擇適合孩子的課程。孩子的時間很寶貴,浪費不得。”蘇萍說。
經蘇萍引薦,《法治日報》記者注意到,就連兒童體能培訓等戶外課程都有了線上錄播課程,甚至還有一對一的直播體能課。
實際上,并非只有低齡學生青睞線上課程。
北京市民成浩近日已經給12歲的女兒制定了寒假計劃,其中的線上課程包括某英語閱讀營的線上體系課、初一數學以及PET考試沖刺班。
北京市民楊斌的兒子正在讀七年級,這個寒假,他的兒子每周只有一天是空閑的。
“自從給孩子報課外班以來,我的一年就開始跟著培訓班的春季、暑期、秋季、寒假4個交錢季來劃分了。課時費每個小時350元,一次兩個小時,一季大概15次課,僅一科就是1萬元。一年4次,錢就這樣被培訓班收割完了。”楊斌說。
多數家長存在教育焦慮
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
蘇萍、成浩們的舉動在某種程度上折射出中國家長的教育焦慮。
“家長您太大意了,您要知道課外班如果沒在培養您的孩子,那么就一定在培養您孩子的競爭對手。”這是校外培訓機構常用的營銷“雞湯”。
在自己的孩子就讀四年級時,楊斌站在別人介紹的培訓機構門口,聽到了營銷人員的“雞湯”,這句話也讓楊斌“恍然大悟”。
現在很多家長都有“通過學習改變命運”的奮斗史,這個過程讓他們知道競爭的滋味,也理解競爭的殘酷。課外輔導班老師拋出的那句“雞湯”,勾起了楊斌的回憶和斗志,“我并不期望兒子能有多大的成就,但是至少別低于我們現在已有的水準,不能再掉下去”。
很多家長跟楊斌抱有類似的想法,他們認為自己努力跨進的“門檻”,并不保證讓孩子“進入”,而是決定著孩子是不是被“排除”。
“沒有因為疫情而減少孩子寒假培訓班的數量。”北京一名小學五年級學生的爸爸告訴《法治日報》記者,孩子報了數學、英語、古箏和籃球,其中有些已經上了兩三年。
2018年,智課教育聯合新浪教育發布的《中國家長教育焦慮指數調查報告》顯示,68%的家長對孩子的教育感到“非常焦慮”或“比較焦慮”,僅有6%不焦慮。為了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將孩子送進輔導班已成為多數家長的選擇。
《2018年全國時間利用調查公報》顯示,中國家長平均每天護送輔導孩子學習的時間為1.5小時,陪伴照料孩子生活的時間為3.1小時。“陪娃”已成為除睡覺休息、就業工作、家庭生產經營工作、學習培訓外的第五大時間支配項目。
當把上述數據落到14歲的北京初三學生曉婧身上時,她的狀態是:“從上小學六年級開始,我沒有度過一個沒有課外班的周末和寒暑假”“我上過的課有很多種,有線下班課、線上班課、線下一對三、線下一對一、線上一對一”……
教培機構瞄準素質教育
警惕應試裹挾反增負擔
教育焦慮刺激了校外培訓機構的發展。早在5年前,中國教育學會發布的《中國輔導教育行業及輔導機構教師現狀調查報告》披露,我國中小學課外輔導行業的市場規模已經超過8000億元。
而2020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讓教育領域進入“冰火兩重天”:在線學習在外力沖擊下迅速普及;線下教培行業遭受重擊。
伴隨而來的是在線教育打響了比往年更為激烈的“燒錢”搶生源大戰。據蘇萍介紹,她把能退的線下培訓機構都退了,比如聲樂舞蹈還有線下英語課。原因很簡單,擔心線下培訓機構跑路。
家長的擔心不無道理。隨著資金鏈斷裂的風險擴大,線下教培機構頻頻“爆雷”,部分機構法定代表人或負責人“失聯”,家長、學員損失慘重。長久以來,在教培機構自由生長的大環境中,缺乏監管的預付款機制無法提供有效預警,更為“跑路”埋下了導火索。
中國民辦教育協會發布的《疫情期間培訓教育行業狀況調研報告》顯示,超過90%的機構表示疫情對經營造成較大影響,其中面臨倒閉危機的占29%,經營停頓的占36.6%,勉強維持的占25.4%。大部分線下機構都面臨困境。79%的機構表示賬上資金僅能維持3個月以內,8%的機構甚至只能維持半個月以內。韋博英語、優勝教育、學霸君等一批非頭部企業相繼關停和倒閉。
不過,在線下教培入冬的同時,資本卻熱逐在線教育,2020年以來陸續涌現高額融資。在線教育被不斷催熱,頭部機構持續加碼“燒錢”獲客。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3月,在線教育用戶規模已達4.23億,在全國人群中的滲透率達30%,倒逼教育機構在教師、教研等相關能力方面的適應與提升。
不少教育機構紛紛在疫情期間推出免費公益課,打造企業形象和口碑,獲取更多客源。不少機構負責人表示,線上引流線下變現,是未來運營的一種渠道。
蘇萍告訴《法治日報》記者,在她的微信朋友圈里,但凡有4歲以上孩子的家庭,基本每個月甚至每半個月就會發送線上課程的專屬海報。如果有朋友根據這個專屬海報的二維碼申請試聽,那么她就至少可獲贈兩節以上的課;如果成功報名,可獲贈10節課;即使沒有人申請,只要分享這張海報,也能獲得一節贈課。
“今年寒假,校外培訓的熱度不會減。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之后,不少家長就開始行動了,為孩子報了校外輔導寒假班。”某教育培訓學校負責人表示,與去年有所不同的是,今年在選擇寒假班時,家長們不得不在線上和線下輔導班中選擇,“如今,實力雄厚的培訓機構都增開了線上課程”。
但值得注意的是,在線上和線下教育的激烈競爭之下,教培機構新一輪的爭奪仍未脫離應試化教育的牽絆。學習方式轉化同樣帶來了學生和家長焦慮、數字環境下教育資源不平等問題。
在調查中,《法治日報》記者注意到,在線教育企業在短期內實現盈利基本無望,它們紛紛將眼光投射到新的增長點——素質教育的培訓業務。“體育提分、美育進中考”等素質教育新政又成為在線教育機構瞄準的新增長點,但同時也存在被應試裹挾的隱憂。
根據教育部的部署,“學校的體育中考逐年增加分值,達到跟語數外同分值的水平”“美育中考要在試點基礎上盡快推廣”。然而,這些規定被部分學者視為“用應試教育的方法倒逼素質教育,恐增加學生課業負擔”。
有校長指出,目前新政落地細節尚不明晰,以推進素質教育為初衷的政策,需警惕“在功利化的方向上愈演愈烈”。校內校外應通力合作,培養學生對藝體興趣技能和人文素養。